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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聽,莉兒誠實的訴說想念

 

⊙蘇絢慧(馬偕醫院協談中心諮商心理師)

 

我的爸爸在我十四歲那年驟逝,雖然是在青少年時期,可以清楚的記得我在殯儀館為他送行的畫面,及那些複雜,非常難承擔的情緒感受,但在更早以前,我和他聚少離多的命運所形成的陌生與稀少相處回憶,卻是我失去他之外,另一份強烈的失落感受。

 

我很遺憾我留在身邊關於爸爸的回憶太少,只有一張合照,和兩封有著他筆跡的信件。除此之外,我必須透過用力的回想,來找回我所失落的童年記憶,那些關於我和他的。

 

當我拿到這本《我的爸爸是天使》的書稿時,我很感動莉兒的媽媽為莉兒紀錄她獨特的人生~四歲時失去了她的父親,以及如何在往後的日子一點一滴的隨著生命的成長,去體認失落的發生與意義。

 

爸爸,和媽媽,這兩個人,或這兩個角色都是孩子來到這世上最重要的依靠與保護,也是為孩子創造許多生活歡笑與人生經驗的提供者,缺少了其中一個,都意謂著孩子所感受與擁有的愛及互動經驗少了一大部份。莉兒便在體認自己是沒有爸爸的小孩的歷程中,感覺到那些生活中沒有爸爸所帶來的遜與糟糕感受。

 

當失去其中一個父親或母親,無論是哪一個孩子,都需要去因應與學習接受自己的「沒有」,也要去面對與釋懷別人的「有」。有些孩子因應的自己的「沒有」,是關閉自己對於這個消逝的至親的連結,截斷衝突或矛盾的情感,終止自己對失落的疑惑不解;很多時候,那是為了配合一個無法撫慰、滋養受傷心靈的家庭系統所產生的機制與模式。就像曾經有個小小孩,告訴我:「我不會哭哭,因為媽媽給我吃了不會哭哭的藥」。即使很小的孩子,都可以清楚感知到,環境允許什麼,不允許什麼。

 

有些孩子因應自己的「沒有」,是透過不斷的談起,提問,想像,或特別的連結物來填補這份「沒有」,就像莉兒需要想像正和爸爸在談事情,或跟媽媽要一張爸爸的照片,或要一件爸爸的T恤來感覺他持續的存在。

 

有些時候,孩子需要透過提及來感受與相信自己是「有」的,並且需要知道何以他們會面臨失去。他們不僅需要得到說明何以失落會發生,也需要被允許提問、表達,及獲得安全與愛的再保證。

 

無論是孩童或成人的悲傷,都需要有一個好的陪伴者細心與耐心聆聽與回應。在失落過後,我們的世界將遍滿了已逝者有關的回憶,也會不斷的面對失落後的改變與空缺,並且需要學習化解那些強烈、激動或深層的悲慟情感。

 

當孩童生命發生失落,特別是小小孩,無法一直清晰記住失落事件,和關於逝者的記憶,包括相處互動、容貌、和在一起的感覺,因為人生的新事件、新記憶將會一直來一直來。孩子是在成長的歷程,透過一日一日的成長,來體認與明白生命中的死亡與分離是怎麼一回事。而那過早離去的至親,將會形成巨大的空洞,讓幼年即失去至親的孩子,在成長過程,對失落有著莫名的哀傷,或麻木的情緒,還有,許多說不出口的糟糕感覺。也可能經歷害怕就此遺忘逝去的至親而產生的焦慮或愧疚感,或怕自己若一直想念逝去的那一個至親,留在身邊的至親就會一直流淚與難過。

 

許多孩子,是在成人之後,透過回顧與探索才再次去覺知失落對生命的影響與具有的意義。但因為失落的發生是在很久以前,年紀很小的時候,即使要回顧與探索,都不免會面對記憶的大量空白,與已非常模糊的感受。

 

莉兒的媽媽能夠記下莉兒所面臨、所經驗的過程,對心理專業人員,或正在經歷陪伴喪親兒童的成人而言,都是一份重要的啟發,讓我們更清楚看見與體會到孩子的悲傷是個歷程,在童言童語中,孩子是如何的表達出自己的悲傷感受與需要。這些關於悲傷的表達需要一個能夠承擔情緒強度、沈重度的成人,有足夠的穩定度、開放度、接納度來和孩子一步一步的經歷悲傷。

 

這同時是一份見證,讓莉兒在長大以後,可以明白自己究竟走過什麼樣的歷程,她的生命不是因失落發生只留下大片空白。莉兒似乎也體會到媽媽何以要記錄,於是她說:「媽媽,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寫下來。那我以後就可以再看一次,等我長大的時候」。

 

莉兒的媽媽確實是個不容易的媽媽,是一個悲傷能力與愛的能力兼備的媽媽,所以她能以愛來承擔陪伴孩子經驗悲傷的任務。在我接觸過的許多喪偶媽媽無法一直承受與面對孩子不斷的提起那個已離去的伴侶,孩子的提起會勾起媽媽自己的悲慟,反映出媽媽自己也難以接受這個失落發生在生命之中。有些成人甚至會將自己無法承受與承認的部分投射在孩子身上,要他們也不要承認真實的悲傷感受,否認與壓抑自己的悲傷需要。並且強力的要孩子趕緊懂事、堅強,不要因為沒有爸爸而丟臉,或被瞧不起。無形之中,無法承認與面對悲傷的成人在喪親的孩子身上烙下許多標籤與陰霾。

 

孩子其實比成人勇敢,他們能夠勇於誠實的訴說想念,誠實的提出疑惑,誠實的表達情緒感受。在悲傷的歷程中,孩子的誠實能不能得到尊重與肯定,能不能得到聆聽與回應,端看他的環境是不是有夠好的支持者與資源。

 

特別要注意的是,台灣社會對悲傷的協助與處理有個迷思:希望有一種迅速、立即的方法可以矯正或預防孩子在喪親事件中的影響或傷害。

 

這種簡化悲傷調適歷程的認知概念,來自於台灣社會長期重視物質與功利的追求,使個體心理健康的維護時常受漠視,而造成普遍對情緒陪伴與關照感到無能為力。加上對悲傷反應單一及僵化的看法,很容易將孩子的喪親事件「問題化」,急切的希望能有一種快速,只需短時間灌輸或矯正,就能夠立即的解決所有可能性的問題,終結孩子的所有悲傷,以保證孩子在未來的日子都不會受喪親經歷的影響,不偏離該有的人生軌道。

 

這種「問題解決」導向的處理方法只是在安成人面對未知與不確定感的焦慮與不安,卻不是真實的關懷與陪伴孩子的生命歷程。任何一個成人若真心想要陪伴悲傷者,都需要理解,喪親之後的人生,是一連串不斷遇到考驗、疑惑與解答的歷程,在成長歷程中,必然會因著生命的發展而引發許多個體的困擾及反覆經驗到某些困難的情緒。

 

當這些時刻,不變的原則就是,以穩定的情緒,安全與值得信任的關係,敞開心,耐心的,好好的聽孩子說。

 

也請聽,孩子誠實且富有情感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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